斷筆的信

母親，久未聯系，今天打電話回家沒人接聽，想您尚在新加坡，反稍減了內心對您的歉意、內疚。想到在新加坡有姐妹、朋友與作您伴，至少您不會太寂寞，吾心即安慰了。謝謝姐、妹、朋友，全心的謝謝您們!

越成長越發現內心天生潛有著一股強有力往生命究竟處鑽究、尋根的意願，也許是這一個意願，這一股力量吧!它扺銷我那原為一般人認為應有的，纏旋在親屬血脈間、知交往來間、男女戀慕間的常情、長情。我雖並非無情的草木石頭，心中依然存有母親、朋友、甚至對其有好感的異性朋友的蹤跡，但這一份情感卻不是糾綿思念的，我對人情的交往似僅限於相碰面的時空，分离了便像一個忘了密碼的電腦存檔；若有似無的稍然存在著。唯有那顆回溯恩澤的心會開啟它或知道有某人或許有需我協助時才主動與之聯絡，否則總是較喜歡讓彼此享有本身的空間，翔遊在各自的天地間，去尋找人生的歸宿，讓理想與生命融會。

學院的書記交來了您的信，閱畢；潸然淚下。

學院假期時您打電話來告訴我，在新加坡有些事情要辦，暫沒回怡保，原來是跌斷了腿骨敷了石膏，為了不讓我擔心而隱瞞著我。我的思惟像重重挨了一巴掌，從自鳴得意中覺醒過來，我原以我開創了讓我人生暢遊的天空而傲，這一巴掌卻括醒了我；這片我遨遊著的天空實是至聖的母愛所創造。一股突擊而來的愧疚占據整個心靈的情境與思緒，無法再寫下去了……990629

回憶—母愛菩薩情也

我七歲時，父親患上癌症，受了病魔五年的煎熬後，告別世間。由此至終，母親總堅持著不理會親朋戚友的唆使，拒絕將我們兄弟姐妹其中几人送出某某親戚的店里當學徒或某好友廠里做童工的獻議。耗盡蓄積與一人身兼几份清潔工，每天早晨五鐘即起床準備好我們的早、午餐，然後趕上早晨的第一趟巴士到工作地點，往往得在晚上十點多才返家休息。

是母愛，母愛—它帶來一種科學無法理喻的力量；使母親在勞作時像一具不會感覺疲憊的機械人似的。隨著光陰的流逝，五顆秧苗在母愛血汗的灌溉下成長，家里經濟穩定了，母親雖不再一身兼數職，卻依然持續著一份工作，總在嘴頭掛著一句話：「趁還能做時，賺多一點錢，日後你們結婚、做生意時用得著。」她生命里編織著炎黃傳統中晚年含飴弄孫的天堂夢—沒想卻為吾之執意粉碎。

我把報讀佛學院表格遞上，母親握著簽名的筆，蠕動的筆鋒猶如尖銳匕首直戳入心，在里頭刻上字，淌出來的血化成溢滿眼眶傾流下的淚。

不忍見吾之惱；她在《變賣自己的夢想來換取兒子的天空》的合約上簽了名。

母惜子之愛，其深媲美菩薩對眾生之情矣!

990707

啜茶談心

放下手上繁鎖的編輯工作，到露台的茶桌，泡茶孤酌，獨啜几杯潤了喉，跏跌而坐，寂寂然；茶的淳味、幽香、暖意的由喉透心，將忙碌得混亂而纏結，由纏結而緊繃得几乎凝固的緒思緩緩的紓散、解開、溶去。心底贅積的焦慮亦隨著杯里冒起的熱氣縷縷融去，回到本來不存的地方。思潮一層一層的退消、退消退消……而趨于平靜。

所有思緒沉寂了，心還剩下什麼呢!

用心去碰觸思索，追溯平靜前心湖的漣漪—人、事、物間的愛、憎、悅、怨；深深的探究它驟然來去的整個過程與它跟心之間微妙奇乎的關係。

驀覺抽離了情與由情素泛出生的思緒，心非一物。而有情的生命就旋繞著它制造一切欣歡，一切痛苦。情乃心之本然，為了超脫痛苦，企圖將情感抑制在心內或強拒於外，那就像一個滑水的人要將翻騰的浪波排斥於海外一樣的瘋狂，最終必被浪頭沖擊得遍體鱗傷。

一顆平靜的心，是坦坦率率的去面對一切情感，透視它；然後讓它完全的流暢，沒有一絲一滴的礙滯；一個滑水的人通察波浪起伏的運作，順勢滑翔則能翻越一切海濤、猛烈的浪潮，而腳下的滑板依然是揮灑自若四平八穩的，一如一顆情感暢流的心，必是安然的。一個滑手，唯有勇於衝入澎湃洶湧的大海而平穩立足在滑板上，才能化波濤為動力，翔游至彼岸；亦如唯有勇於面對情感，通察其驟然的變化，情感暢流而平穩的心才能成為昇華生命的能量，有情的身心需溶入情感猛烈的冶煉中，始能如浴火鳳凰般超然而出，捨凡為聖賢。沉寂的心豈能為生命帶來蛻變，彷如平靜的海無法運舟。

990710

跋外在的觸，內在的感；湊貼成文。

佛法的淘冶，孤廦封閉的心，開啟了一口透氣的窗。不再介意與大家一起泡茶，結伴爬山；然而我依舊會騰個空檔在茶桌獨酌，郊外孤行。因為我深知團唱固能呈展出雄渾壯烈的弦音，讓人生斗志勃然，而獨奏卻將心聲詮釋出最本然的音符，傾聽它，它曾讓您透悉心的實相，不再混惑。

我仍在努力拆除所有我曾為保護我的心而遺留下的門戶。

回讀這遍文字，「情感暢流的心」這句話恐會使人訛意為「情感放縱的心」，但卻思索不出更貼切的字眼來代替。故此贅例，一個滑手嘗試抗拒浪流，只會掀盪起更激怒海濤與沖繫，被拋個遍體鱗傷；而嘗試讓滑板停歇在某個浪頭則必摔個臉脹嘴腫。因此，一個滑翔的新手必需先在風平浪靜的海峽或河里滑翔，逐步通悉波浪翻騰起伏的運作，平穩自如的操縱滑板後，才以堅決的意志，臨危不亂、平和的心智迎向大海，順勢滑翔於洶湧翻騰的浪濤間，卻不逐流，牢牢掌舵著滑板的方向，成功邁向彼岸。雖說眾生皆有佛性，然若妄想一蹴成聖作羅漢，則有墜個粉身碎骨之危。但於從凡入聖的菩提道上坦誠接受自個身心所處於的條件，平穩安於五乘道次第中，循序漸進則成佛可期。

以此文共勉之。

可成 990713